年轻人在拍什么样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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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计划，寻找新的叙述方式

从《大明宫词》《橘子红了》到《世间有她》，导演李少红与演员周迅的合作已逾20年之久。两人亦师亦友，周迅在采访中直言“李少红导演是她最想感谢的人”，而李少红评价周迅，说她就像个发光体。

今夏，两人再次合作，角色却有所不同。她们作为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与香奈儿共同开启的“成为导演之前”“青葱计划”主题影展策展人，为青年导演发声，将中国跨代际影人的情谊传递到下一代导演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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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导演之前”影展策展人李少红、周迅 © 何开拓一

“青葱计划”以挖掘有潜力的青年导演为目标，有趣的是，它以种植自比，将行业使命化解为一种面朝黄土的辛勤劳作，这就需要春播夏种、秋收冬藏般的全产业链扶持——这也是“青葱计划”的不同之处。

青葱计划发起人、 “成为导演之前”影展策展人李少红 © 何开拓一

每年，“青葱计划”会例行推出“五强”，在过去七年时间中，已经拥有了20多部的漂亮履历：6部院线公映，3部上线流媒体，11部进入后期阶段。此次“成为导演之前”主题影展，李少红和周迅为大家呈现五部优秀青葱影片《日光之下》《武林孤儿》《蕃薯浇米》《过春天》《兔子暴力》以及李少红导演早期作品《生死劫》。

通过观看与讨论，可以发现这些80后、90后、甚至00后新生代导演既有共同的面向，又有各自的特点，他们在接力中悄悄转向，成为中国电影发展的一个“时代样本”。

“成为导演之前”影展策展人周迅 © 何开拓一

“青葱计划”“成为导演之前”影展以李少红导演的《生死劫》开幕。这部诞生于近20年前的现实主义作品，重新制作DCP后登上大银幕，于现场收获了诸多感动。李少红导演感慨道，时空没有变，人没有变，故事没有变；好像银幕上的人和故事，就发生在今天一样。

周迅在回忆起《生死劫》的状况，因为地下室的闷热、假发的拉扯、大肚子的不适，“整个情绪特别混乱，这个故事太残忍了，但又确实发生在平行世界之中”。

《生死劫》剧照

在这个加速的世界里，遗忘显得如此容易。然而，如第七届“青葱计划”主席黄建新导演所言，那个年代孕育了许多好电影，直到今天，我们依然会被触发、被打动。即便每一代人的成长环境与创作意识有着很大程度的不同，但通过想象力、表现力，触及到生活中最真实、或隐藏在深处的真实的那一部分心灵，并从中延宕出最深刻的情感，则具有在历史中留下痕迹的力量。

对应地，第六届“青葱计划”主席管虎导演不断强调电影作为记录社会的工具而具有的无与伦比的价值。现实主义美学凿开时代的坚硬面，捕捉到时代的裂缝中真实的人的样貌与生命体验。

不同的摄影机看见的虚构“现实”，

拼凑而成为真正当下的现实。

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中国特色”的代际划分在不断的学习与反叛之中带来了捷径与坚实的肩膀。若是以李少红导演为原点，直至“青葱计划”的当下，反复被提及的现实责任与担当在此处得到了诠释：从历史中一路承袭而来，用新一代的语言和以年轻人的方式，去呈现现实的那些微缩切片。

非常有趣的是，师徒传承的对话在此出乎意料地出现了几回。在李迅老师的课堂上看过《望乡》之后，叶谦开始构思《蕃薯浇米》。《望乡》中，阿崎婆经过田埂，她回过头对差点踩到的青蛙说，差点要绊倒我，我很生气。那么叶谦想，身处于中国乡土中的晚年女性，她们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

《过春天》剧照

作为《蕃薯浇米》的监制，李少红导演直言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们经历一生，会如何面对死亡，如何与现实做一场漫长的、却勇敢的告别？这是她突然在故事中感受到的。

即便着眼点与之相反的《过春天》围绕16岁的女孩而展开，它依旧具有极强的社会关照性。在往返于深圳、香港之间调研水客的两年时间中，白雪虽然感觉到孤独，却内心笃定：有一点像蒙着眼睛，但这个群体值得被记录。

简单地说，前者依托人口老龄化的社会结构为背景，后者则呈现了中国独特的制度而造成的特殊景观。

如果以“青葱计划”作为一种样本，分析即可得出当下青年导演的某种共性。譬如《日光之下》中扑面而来的皑皑白雪、天寒地冻；转至《蕃薯浇米》，则是明显属于南方沿海渔村的潮湿与明艳色彩；《兔子暴力》里川渝盆地的氤氲气氛与旧工业区的冰冷视觉，更是直接决定了个体的独特性。

视觉的角度之余，如同橘与枳生在淮南淮北的区别，不同的环境孕育出了不同的生命。

《日光之下》剧照

《兔子暴力》剧照

因此，许多导演在处女作的路口，选择走向自己的故乡。在《日光之下》的导演梁鸣和制片人孙杨看来，他们的故乡黑龙江省伊春市小兴安岭靠近边境，如同那些我们得以猜测的魔幻叙述，这片土地本身有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故事；连带着冬天的寒冷，身处其中的人们总是不自知地经受着情感与心境的不断收缩与碰撞。

错打正着的是，即便回忆起拍摄的过程，梁鸣坦然承认缺失了剪辑意识的经验之后，坐在监视器前甚至只在看演员的表演。但揭去了调度的外衣，人物纯粹的、下意识的、有时漫无目的的状态，在长久的瑟瑟寒风中，也显得合理不少。

幅员辽阔的国土面积所带来的

不同景观，恰恰给予了中国电影

以丰富的空间。

同样在故乡讲述的故事《蕃薯浇米》通片使用了闽南语。片名其实也是闽南语中“地瓜稀饭”的说法。文化的属性则是通过种种泉州当地民间仪式而不断被呈现的。剧中，青娥（杨贵媚 饰）的去世如同一场热闹的嘉年华。出生于泉州的导演叶谦或许始终对这种亲缘联结中“不知死怎知生”的生命态度无法忘怀。从这个意义上，《蕃薯浇米》成为了一个窗口。

《蕃薯浇米》剧照

相比之下，《兔子暴力》不同于导演自身的成长经验，而是选择通过采风、选景、不断的修改调整的过程，使得它少了的私人絮语式的表达，反而多了类型化上的感染力。

攀枝花的推荐来自监制方励。70年代的少年下乡时，梦想着能成为光荣的钢铁工人。随后，这个曾经辉煌的工业城市渐渐被抛弃，成为令人唏嘘的旧城记忆。这部电影塑造了极为生动的母亲形象，现实的指涉同样充满着必然的巧合。申瑜回忆，在当地采风的过程中，将照片发在朋友圈分享，有一位许久没有联系的朋友发信息来。她的故事与剧中人物如出一辙：出生于攀枝花，十几岁生下女儿后远走他乡，十几年来与女儿的唯一见面只有学校门口的遥远一瞥。虚构与真实的交叠，大约是空间中某种磁场的魔法。

“青葱计划”导师董润年总结青年导演们的创作的特征，将之归纳为“特别忠于自己的内心和想表达的东西”。在认知的基础上，选择对应的艺术手段来呈现。

电影从来不仅仅只是“电影”而已，时代的某种聚合视象掺杂着经济的飞跃、教育的普及、媒介的传播。

据李少红导演介绍，“青葱计划”的影片实际拍摄时，一定会安排一位会员导演作为监制。但如此并不简单的“指导创作”，而是“保驾护航”：这些青年笃定、明确，相信自己的创作。

《武林孤儿》剧照

《生死劫》，以及《血色清晨》《银蛇谋杀案》，始于客观、冷静的观察，讲述群体、社会、系统，和它们反之之于个体而产生的影响，即“他”的视角；而年轻一代经由电影的媒介作为一种延伸的触手，抚摸内心里的皱褶，即“我”的视角。

诸如人们能够在《过春天》佩佩（黄尧 饰）身上看到自己于那个年纪的影子，像是在青春里扑腾着又寻找自己的归属感。诸如《日光之下》以谷溪（吕星辰 饰）的视角展开叙事，其余一切变为背景：面对突然出现在她与哥哥（吴晓亮 饰）之间的潇洒姐（王佳佳 饰），她如何与他们相处，也如何自处。

而黄璜的《武林孤儿》直接被归类为“本命成长系”的剧本。从短片《缚鸡之地》到人物、环境的设计一脉相承的《武林孤儿》，故事的想法来源于自己年幼时被家里送去北京踢球，长大后在职业学校当过老师的经验。

Y世代、Z世代更加关注自己的内心，
意欲通过自我的表达而实现向内的回溯。

如果这一辈子只能拍这一部电影，不如任性一点，倔犟一点——“有点奇怪”的观感，最终成为了这部影片中最主要的部分。对导演黄璜来说，写作剧本时视听的介入是先于纯文本而存在的。影片中执着地出现着不太生活化的表演方式和非常规的剪辑节奏，以此放置进那些他认为重要的“电影技巧”。

同类还有《蕃薯浇米》的导演叶谦，服装设计出身。秀妹（归亚蕾 饰）身上蕴藏的精神力量与服装、美术、画面造型构成的形象美学，成为这部影片的支点。

作为前辈的李少红导演评价黄璜“这孩子轴的很”；谢飞老师也曾言这些学生怎么那么执拗，给他们指明了康庄大道，却非要走独木桥。极强的风格化必然面对着细分的受众市场，而在目前中国的市场条件下，票房必然是一种奢望。

由周迅主演的《生死劫》于2005年荣获翠贝卡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大奖。彼时，香奈儿是翠贝卡的赞助方，第二年，香奈儿与翠贝卡合作开启了“透过她的镜头:翠贝卡香奈儿女性电影制作人计划”。

这样的缘分延续到了17年之后。导演李少红、演员周迅作为策展人，带来了《生死劫》国内大银幕的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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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计划发起人及影展策展人李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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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计划影展策展人周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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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计划理事长王红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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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秘书长刘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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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届青葱计划主席管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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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青葱计划五强导演申瑜

青葱计划导师董润年

《生死劫》中嫣妮（周迅 饰）的生命在周迅的演艺生涯中一直继续。她说，演员有些时候会有一种精神洁癖，一旦相信了，就是五彩缤纷了。同样具有演员身份的梁鸣评价《生死劫》真正进入了嫣妮的灵魂深处：这部影片描绘的是她生命中一段非常难忘、改变一生命运的遭遇。

梁鸣在《日光之下》中设计了立事牙（智齿的东北说法）、心理结构、三人关系的三重对应关系，将女性角色情感深处的变化给予了一场双重的疼痛。

《日光之下》剧照

同样以男性导演的身份讲述女性故事的叶谦《蕃薯浇米》挖掘女性的精神世界，通过颇为大胆且先锋的方式表达爱的主题。他坦言，在《蕃薯浇米》中致敬了《大明宫词》。

女性主题影像中，男性导演的性别意识与女性导演的自然抒写形成比照。白雪从未执着于写一个少女的故事；而申瑜则以强大的把控力设计了一组不常见的、复杂的女性关系：曲婷是一个老女孩，在这个故事之中，所谓的母女关系是倒置的。

李少红认为世界应该存在两只眼睛，
一只是男性的，一只是女性的。

李少红认为世界应该存在两只眼睛，一只是男性的，一只是女性的。但她发觉自己的想法“有点多余”。“青葱计划”这些年，报名的女性导演的比例超乎想象：每年的前30，女性占到几乎一半；历年进入到院线的六部影片，其中三部出自女性导演之手。“一点也不用担心”，她说。

通过把女性对世界的观察和理解纳入视野，电影的表达更加多元、丰富，我们得以更全面地看见当下真实而复杂的生活。所以看见她们，即是看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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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 何开拓一  监制 / 水母、张林鑫

编辑 / 邹洋、孙馨  撰文 / 桃加

排版 / Gabby Yin、Tokio

执行形象 / 飞飞  美术 / Feifei Li  制片 / Rena、升凯

化妆 / Lu Wang（周迅）、雷予婷（李少红）

发型 / Nate Peng（周迅）、雷予婷（李少红）

活动现场图片由CHANEL提供

特别鸣谢

CHANEL

中国电影导演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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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NOWNESS多元文化内容的纸上版本，NOWNESS Paper 新刊以“你好，后浪潮”（The Next Wave）为题，记录新生代电影工作者及其作品。近年来，一批青年电影人涌现，他们选择直面现实，去表达当下生活的剧烈变化和人的处境，并找到新的叙事美学——他们是华语电影的后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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